二零一一年七月,我应邀去黑龙江老莱农场参加学生聚会,除了和大家在一起畅叙别后之情外,还有件事情一直在我的心里翻腾着,沉甸甸的,欲忘不能。那就是我听到了我在农村教学时的一位学生——百合那令人感慨万千的故事。
百合的一位好朋友小杰告诉我说,这些年来,百合是一个人咬着牙、含辛茹苦、一路硬撑着把儿子养大的,并且供他念完了大学。为了方便儿子上学,这些年百合的“家”都是跟着儿子的学校走的。哪里离学校近,她就把“家”搬到哪里。反正对她来说在哪里租房子都是一样的。儿子很聪明、很用功、也很争气,大学毕业后又考到北京读研究生。她每天除了完成在医院的本职工作外,利用星期天和节假日又在社区里做兼职医务服务,这样能多挣一份钱,好供儿子念完学业,完成她的心愿。为了儿子,她把所有的艰难困苦都咽到了肚子里,把所有的忧伤都埋藏起来,呈现在儿子和别人面前的是一个坚强、阳光、快乐的她。
正是由于过于节俭和劳累,她得下了血压高的毛病,心脏也不太好,每天都要吃药才行。尽管这样,她把每天的事情还是安排的满满的,没有更多闲余的时间。她知道你这次来参加学生聚会,特意让我一定要代她向你表示问候和祝福。说完这话,小杰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色。
听了小杰的话,我无限惆怅地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......
我七十年代初闯关东,来到黑龙江嫩北平原一个离县城八十多里地、叫做车家窝棚的屯子落了脚。这个屯子坐落在若干年前的一个老海底、现在人们叫它老洋沟的河床上,靠北岸面南而建。老海底东西走向,河床平坦,有两三里地那样宽阔,大约六七十公分的黑土层下面便是沙土,一米以下就是细沙石,再往下就是河卵石层了。河床的两边有岸坡,所以大海的印记、轮廓都十分明显。当然,由于地壳的变迁,早已沧海变成桑田,现在是一大片肥沃的田畴了。车家窝棚是这个大队所辖的六个自然屯中面积最大、人口最多的一个屯子。由县城方向过来的沙石公路紧贴着屯子西侧穿过,小百合的家就在靠屯子东头的一个院子里。
我和她哥哥是同龄人,在一起干过活儿。小百合姊妹众多,除了哥哥,还有五个姐姐,她是老疙瘩。父亲因病早逝,是母亲和姐姐们把她拉扯大的,所以她从小就养成了乖巧灵通、吃苦耐劳、遇事坚强、不服输的性格,姐姐们都十分喜欢、疼爱她。
一九七五年我在大队中心学校当民办教师,教初一、初二语文和五年级的数学。当时十二岁、小巧玲珑的百合就在五年级的班级里念书。在那个年代里,家里人口多,能够吃饱肚子就很不错了。可是小百合每天上学,穿的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衣服,但却总是弄得干干净净、端端正正、利利索索。绑一个头发倃子甩在脑后,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明亮有神,走起路来轻盈飘逸,笑起来的时候,脸蛋上的两个小酒窝格外好看,就像一个快乐的小公主。
不久,我就发现小百合不仅聪明伶俐,而且是一个非常好学上进的小姑娘。课堂上没有听明白的地方,下了课堂她一定要追着你问个清楚,并且还会眨巴着眼睛给你提很多这样那样的问题让你解答。我讲的繁分数,她反应敏捷、理解最快、作业写得又对又快。到了初中,她的作文写的也好,总有新鲜词句、与众不同的东西跳跃出来,让你为之惊喜。我总是把她的作业本放在班级里展览、让别的同学学习。
七十年代的东北,冬天天气特别冷,零下三四十度,寒风呼啸,地冻如铁,农村学校的取暖就是一个大问题。那时候农村根本没有煤,就是有也没有钱买,好多学校到了这个时候因为不能取暖、怕冻坏了孩子而提前放假。后来学校就发动师生们自己动手,在上冻之前千方百计备足柴禾,烧大炉子取暖上课,尽量延长同学们的学习时间。所以每年秋收之后、上冻之前,老师们都要领着自己班的学生们到大地里去捡豆杆、拔豆楂(只有豆杆、豆楂才耐烧),把教室所有空闲的地方都堆满,以备冷时烧火取暖。
我在领着学生们捡柴禾的时候,每次总是发现小百合干得最卖力、捡得最多。她弯下纤小的身腰不停地拣着、拔着,小脸蛋儿冻得红红的,有时候还累出了汗。手套磨破了,小手磨起了泡,但她从不叫苦,不喊累,也从不计较别的同学捡得少,也不觉得自己捡的多就是吃亏,只顾使出自己的全身力气捡柴禾就是了。小百合身上固有的要强、勤快与善良的品质让我为之感动。我在想,这就是坚强不屈、亭亭玉立的“百合”精神吧!
七八年春天我离开大队中心学校去师范念书,毕业后分配到别的地方教学,离开了那个屯子。初中毕业后,小百合由于家庭困难,她不愿再拖累哥哥姐姐们,毅然放弃了念高中的大好机会,考取了医专学校,当上了一名白衣天使。我听到这个消息后,为小百合的无奈之举深感惋惜。以我对她的了解,以她聪颖的天资和她勤奋努力的性格,念完高中考上更高一层的学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,就是觉得命运和她开的玩笑太大了。
不过,现在寒冬已过,小百合的春天已经来到。儿子念研毕业后,找到了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,并且如鱼得水,干得十分出色。百合也按揭买了房子,有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了。
愿百合在今后的生活中轻松顺意、安康快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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