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农历十月初一——下元节,按照传统习俗,是给逝者添送钱帛、祭奠先人(上坟)的日子。与往年一样,我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,一大早就上街购置好了母亲生前爱吃的芝麻烧饼和香蕉以及香、烛、纸钱、彩衣等必备祭品,踏车来到了郊外母亲的墓地。不知怎地,来到母亲的坟前,我的心里格外酸楚,不是滋味儿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每来一回,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就加深一层。一想起母亲苦难劳累的一生,就禁不住泪湿双眼......
母亲的慈爱之心使我终生难忘。 母亲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,从小家境贫困,十五岁时被家人卖给了当时在开封做生意的父亲做小,十七岁就生下了姐姐,之后又生了我和妹妹。在我的记忆里,母亲每天起早洗衣做饭,不停地干活,晚上挑灯缝衣补裳,待一切收拾妥当后,才最后一个上床睡觉。我知道,母亲在这个家里累不能说,恨不能言,孤苦伶仃,生活得十分悲凉。
由于母亲的身世卑微和在这个家庭的地位所致,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养成了一个习惯,就是每次做好饭之后,先把每个人的饭碗都盛满,让大伙儿先吃,自己总是先去干收拾房间或是洗衣服之类的活计,等大家都吃完了,她才来“打扫”饭菜的底子。我曾不止一次地看见最后所剩饭菜不足时,母亲啃块干馍就白水打发肚子的情景。即便是再婚后也是如此,不能不说这是母亲人生中的一种悲哀。
一九五五年成分复查时我家被补划为地主成分。就当时的情况来说,母亲一无所有,是受压迫的穷苦人,所以还参加了村里的农会,从此和父亲以及这个家庭划清了界限。之后,母亲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至极的家,带着三岁的妹妹回到了原籍开封。再婚后,又生下了三个妹妹一个弟弟,母亲先后两家一共生了七个孩子,无帮无助,艰辛茹苦之程度可想而知。
母亲一生勤劳节俭,不管贫穷时还是宽松后,她从不乱花一分钱。即使后来孩子们都已工作、挣钱了,自己也从未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。妹妹们每给她买一件衣服,她都要埋怨半天。她总说,吃饭穿衣量家当,衣服只要干净、穿上得体就行,不必计较新旧。 待到姊妹几个都已成家立业时,母亲已经步入老年了。按说辛苦了大半辈子,应该好好休息,享受晚年了,可她却说人闲着要生病的。无论大伙儿怎么劝也不肯呆着,非要坚持给妹妹弟弟带孩子。这下可好,带大了这个带那个,所以几个妹妹加上弟弟的孩子全是母亲一手带大的,可见母亲付出的代价有多么大。
随着年龄渐大,母亲多年来由于辛勤操劳、日积月累形成的内疾开始显现。平时血压就高,六十多岁时母亲又得了头疼病,经医院多次检查也确不了诊,中、西药也吃了不少,效果都不明显。八五年我从东北调回河南工作后,母亲已经随弟弟在郑州北站的职工房里居住了。我每次去看她都要给她买一些药品,留些零花钱,可她又说:不用给我留钱,我一个老婆子家,有吃有喝就行,你们用钱的地方多着呢!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!
一九九六年冬至那天下午六点钟,我正在参加一个会议,突然接到了开封二妹打来的电话,她在电话中哽咽着说:哥,你快来吧,妈在我这里,怕是要不行了......我急忙向领导请了假,驱车赶往五百里外的开封二妹家时,看到母亲鼻口有血,已不能说话。医院的救护车停在门外,医生低声说:准备后事吧!一句话说得姊妹几个嚎啕大哭起来。我问母亲好好怎么会突然这样时,小妹哭着说,今天是冬至,母亲为了让我们下班回家时也能吃上饺子,一大早就从郑州赶到开封,舍不得花几块三轮车钱,是走路来到我这里的。然后上街买菜买肉,调馅儿、和面,先是带着东西在三妹那边将饺子包好,又急急忙忙往我这里返。母亲走路来回折腾了半天,再加上着急,听邻居的大妈说母亲回到我家时已感到头部不适,饺子还没包完就倒在了沙发上,再也没有起来。等二妹接到邻居电话从单位火速赶到家里时,母亲已不能活动,模糊不清地对小妹说的唯一的一句话,也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:饺子......
母亲走了,她带着女儿没有吃上饺子的遗憾走了,也带着对儿女深深的爱怜和无限的惦念走了......
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,发现她的枕头里还有一千多块钱——这是平时大伙儿给她的零花钱没舍得花攒下的。母亲为了我们姊妹几个耗尽了心血和精力,也耗尽了她的生命。
母亲的一生是不幸的一生,艰辛的一生,苦累的一生,是为儿女活着的一生。
遵照母亲生前的再三叮嘱,经开封方面老人及妹妹弟弟们的一致同意,我将母亲的遗体运回到了我工作、生活的地方——孟州下葬。我心里明白,我们母子这么多年不在一起,母亲嘴上不说,心里还是最信任我,她是想最后归宿在我的身边互相有个照应吧。
站在母亲的坟前,回想起母亲一生的艰辛困苦,忍辱负重,勤俭操劳,我的心颤抖起来,欲哭无声,欲言无语。儿女们再孝顺也不及母爱的万分之一!
祈祷母亲在那边不再劳累,生活得轻松快乐。
戊子年十月初一晚十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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